曾經是夏季時分的烈陽,如今迎來了暴雨。
雨雜亂無章地將水泥地打濕成一片深灰色時,Herc覺得像自己是被天空緊緊壓迫。身上的舊傷總是因著這此地陰晴不定的天氣而隱隱抽痛,像是定時警報器,催促他搬回現時乾冷的Sydney
然而待在香港基地的想法在心中種下了子便難以根除,Angela的照片他帶在身上,破舊磨損的邊緣總讓他心驚,像是下一秒便要風化成一堆毫無意義的碎末;Chuck也在這裡,在透著黑亮水光的海底深處,Herc每回走在港灣往下凝視,便彷彿仍能看見兒子固執且警戒地守衛著突破點,那塊早已成為沙質海床的戰場。

所以這裡,這異國便是他的家。離去便成了一個既親密又疏離的詞彙。


離去。同時也代表著留下。
Chuck十一歲那年失去了母親。Angela消失在Kaiju引起的騷亂之中,他則抱著驚懼不定的男孩逃出半毀的城市,身上只存有放著家庭照的皮夾。妻子的雙眼從此便如同南十字座,在相紙上永恆並溫柔地與他相望。Herc不信命運,但自己那彷彿注定不斷失去的人生卻無情地給予了暗示,Herc不免覺得諷刺,妻子與兒子離開他生命之中竟只是早晚之差。

Herc厭於命中註定之類的話,但卻置身於充斥占術卜卦等等妄想算定命數的地方,無法輕易離去。Herc自嘲自己連Chuck死後都還溺愛著他,不忍讓獨子一人留在深沉靜默的海底。

無論如何Herc畢竟是留下了。他在基地附近租了間房,努力打起精神面對陌生的生活。相隔不遠處是熱鬧嘈雜的商城,如今kaiju成為歷史名詞,因著城中心的巨大頭骨而湧入的人潮更顯壯觀。Herc常是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時,孤寂感便伴隨著那處傳來的噪音細細嚙咬著他的思緒,令他感到些許的懼怕,彷彿他不再是能為世界貢獻所能的殺獸者,而僅是一名被眾人遺忘、最後將死在這狹窄又髒亂的公寓裡的老人罷了。

比起Chuck還活著時,Herc認為自己彷彿蒼老了許多,於身於心。神經元浮動連結帶來多項副作用,例如遮羞反應、迷失在他人回憶之中等等,而這一項似乎從未被釐清。也許是因為太過隱諱與私密。兩人開始連結時便等同於開始生存在彼此心中,連結者的思想、行為與身心狀況皆會不自覺地融入對方,於是一方死亡時便等於失去了一半的自己。連結越久,失去越甚。

HercChuck一共連結了六年。

Chuck的生命強壯又年輕,對於新世界毫不畏懼,那連帶地影響了Herc。現在的他還依稀記得那種感覺,而永恆存於記憶之中的是自己站在指揮台,獨子性命消逝的那一瞬間,彷彿氣力皆被抽盡。
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追上步伐又快又急的世界。
少了Chuck,他辦不到。


但他仍是盡力避免讓這些胡思亂想與副作用侵襲理智。於是Herc去了軍校教授拳擊與自由格鬥,無課時分便學起了對他來說太過艱澀的中文。雖是學得零零落落連一句話都說不全,但Herc覺得這樣很好。他需要多一點事情來消磨一天。忙碌與身心上的勞累可以讓他不再專注一些無可挽回的事實──無歸屬、無目標、沒有家人──並且得以繼續走到下一個明天。

而仍是在開起租屋大門時,總會在心底泛起一陣無所適從。鞋放上地面的聲響、鑰匙撞擊盤面的清脆響音、或是拿下手上晚餐帶起的塑膠摩擦聲,一舉一動所引起的響聲迴盪在空屋內便形成無數空洞回音,總是在夜晚朝他迎面擊來。Herc承認自己害怕這個無形的敵人,卻找不到任何辦法抵抗。

是在某個傍晚時分他終於知道該如何忘卻這種無邊的寂寞。那天Herc淋著雨,匆匆走上鐵梯並彎過轉角時見到了熟悉的面孔。Raleigh BecketMako Mori站在他家門前,像是等了一陣子,見到他的時候臉龐雙雙亮了起來。
他驚愕了幾秒還未反應過來,Mako已經舉起了手上的食材。想和你吃頓晚餐,她笑著說,而一旁的Raleigh則是說了聲許久不見。Herc匆匆上前開了門,先行進屋打開了客廳的燈。沒什麼家具,他歉然地表示,將收疊在一旁的椅子拉進許久不曾更動擺設的客廳。
沒關係的,Mako靈巧地鑽進廚房開始處理食材時一邊說著,那不重要。
喔,是嗎。Herc喃喃說著,突感些許的手足無措。他打開冰箱想找點喝的,才想起今日本要補買、卻因大雨而遺忘的啤酒。Raleigh彷彿能預知他的想法而來到他身後,將一手Budweiser 順勢放進冰箱。
Mako說她只會煮火鍋,RaleighHerc說,你不介意吧?

Herc不知道自己該介意什麼。

他愣愣地看著兩人在這狹小空間裡踏上足跡,染上氣息,然後是話語聲取代了寂靜。身體比心智更快反應過來,回過神他發現自己已默默地擺放好碗筷,看著Raleigh將鍋與瓦斯爐擺上餐桌,並且幫忙Mako端來了幾乎放滿桌面的火鍋料。

熱氣蒸騰遮蔽了視線,等待食物熟透之際兩人詢問起Herc的近況。起初是一點尷尬、帶著些許陌生,後來才像是火車接軌後,速度始得流暢。Herc於一問一答之間,才緩慢地勾起課堂上的回憶。那些在語言學校裡,學到關於春節、甚至是這種料理所象徵的意義。

Mako將肉夾進他碗裡,他夾起,並以細不可聞的聲音說了謝謝。
好燙,他微笑著輕呼,感到淚水迅速聚集。


雨仍下著,稀稀落落地打在窗台,模糊成一片響聲。
Herc發現自己的舊傷奇蹟似地不感疼痛,如同仍在散佚的舊日時光;
而那時他還站在巨大機械之上,無畏地俯瞰著世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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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留下的人的視角一直都想寫寫看。
雖然對於Herc Hansen並不熟悉,也許把他寫得過於軟弱,但我已盡力自圓其說。

真想和爺爺再吃一次火鍋。

【Pacific Rim】Eternal Bond(Herc中心)

Posted on

2013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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