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國是在幾年前知道顧曉夢這個人的。
這些年來,日本鬼子還在侵略中國,中國人反倒胳臂往外彎,那個汪精衛在南京成立了偽滿洲國。吳志國本來是個在南京擔任某軍隊長的漢子,沒料到情勢所逼下他入了偽政府的門,替日本人打仗。
他雖是個軍人,但也受過潛伏的訓練,也知道圓滑的道理。於是他一邊幫別人打天下,一邊悄悄地在地下成立了抗日組織。

他幹得不錯,以一個稱職的將領來說;但剛起步的諜報組織光靠一個沾不上邊的軍人成不了氣候,他既沒辦法順理成章知道消息,也絲毫沒有理由去取閱重要文件。正當他望著越來越多成員參與卻日漸亂無章法的突擊行動而暗自著急時,顧曉夢找上了他。

他這輩子想了很久,還是無法為顧曉夢投身諜報組織找出個原因,不過自己不也是憑著一顆心就成立了組織嗎,又何須揣測他人心思?於是他間接收了她,以他一貫不現身的規矩。

顧曉夢的家庭不同凡響。憑著歷代父輩組成的靠山,她很快地就在司令部電報組找了個位置。
這女人機靈輕快,辦事又快又好,吳志國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姑娘。他便越來越常在司令部閒晃了,他喜歡看她著軍用大衣像是跳著舞步一樣傳遞電報,也喜歡看她逗弄其他男人的眼神與身段,於是吳志國不自覺地將她推上離他最近的位置,那不僅僅是因為她的靈巧,更因為她的世故與辦事能力都是一等一。

但在那五天內,吳志國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


×××


老鬼是顧曉夢自己給取的。
吳志國的代號老槍,那是因為自己在槍桿子下活著的時間比安穩度日的時間多得多,所以他這樣叫自己;顧曉夢呢?他從來不清楚這是從何而來、為何而來,他揣測過也許她是要宣告自己的重要性,只有老鬼能左右老槍;又也許只是純粹在證明她的神出鬼沒,像煙像鬼地偷取情報。

不過他更喜歡前頭的說法,老鬼握住槍,像是個組合又像是個暗示。


×××


他知道她,她卻不清楚他。
吳志國喜歡這樣的關係,更喜歡她每回被自己邀約時隱約露出的疑惑,顧曉夢的嘴角會微微下撇,眉頭輕輕靠攏,寫字的速度不變,故作鎮定,腳下那雙來回點踏的腳尖卻漏了心情。在軍營和諜報組織待久了,吳志國越來越能夠看穿一個人,他知道這女人不厭惡他,是好奇,是困惑,想著一個吳大隊長何必和一個說美也不算太美的女人周旋,嫵媚的女人多著是。
可吳志國就是喜歡顧曉夢。

他更喜歡觀察她吃飯的模樣。
顧曉夢吃飯又輕又慢。什麼東西都只淺嚐,有回他假藉去了廁所,閃身躲在盆栽後,她隨手便招來服務員,讓眼前的牛排清走了,酒順手倒回另一頭的杯子。她又要了一個杯子,倒酒,微啜。
吳志國有時都覺得她比自己還能偽裝。


×××


顧曉夢莫名地提防吳志國。
大約是眼神,吳隊長眼神俐索,侵略性毫不掩藏;粗獷中時又露著優雅,彷彿那才是本性,而一點一點將她舔食乾淨。而她並非是個獵物,更不愛受人掌握。
就像在舞廳吧。顧曉夢知道自己的本錢,更忠於自己的本分。她在舞廳裡混可不只因為貪玩的高官,更因為這兒高官的女人多。男人興許不愛她這味兒,但女人她是十足十的把握能惹其歡心。男人啊,在床畔間都是糊塗的,才不知縫緊口舌的重要性。

吳大隊長卻不一樣。
在他身邊旁敲側擊了一段時日,女人來來去去,竟也套不出什麼。一晚從舞池中退到吧前,他倒是靠了過來。嘴裡叼著菸,眼裡瞧著只見黑,緩慢地低下頭在她耳邊吐了口菸。

不自己下場玩,怎麼行。

那一瞬間彷彿是被生吞入腹。
後來顧曉夢再也沒去招惹這號人物。畢竟有些人事物像毒,碰也碰不得。


×××


他唱起空城計時,顧曉夢才開始明白了些事情。
例如他是為什麼像塊橡皮糖黏著她不放,例如他彷彿知悉一切的眼神,像是要牢牢攫住她似的。
在那棟監獄裡待著時她近乎無法克制地回憶起那些與吳志國周旋的時時刻刻,拼拼湊湊,撩亂無比的花樣紋路才找出了線頭,讓她細細梳理。

自己竟什麼也沒瞧出個端倪,真是傻透了。

顧曉夢不知道他是否瞧出了自己眼底的驚惶,自己卻明白地知道對於吳隊長的態度與觀感十足十翻了個面。每每兩人錯身之際,微微傳來的溫度總會令她心中瘋狂亂舞的蝶停下個幾隻;而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神張狂地凝視著自己時,她反而十足心安。
那天吳志國佯裝要侵犯顧曉夢而闖入房裡時,她並不羞於承認那是她最不感到害怕的時刻。
她更不會忘記的是,兩人演著這齣戲時,他抱著她,腰上又燙又結實的觸感;交換情報與下指令後他倆倒在沙發上,他望著她,沉默了一秒彷若一世,他開口。

別害怕。

那一瞬間她心中的蝴蝶都停止了振翅。

好。她聲如蚊蚋般回應著。爾後彷彿想搖醒自己似地搖搖頭,她深吸一口氣,穩穩地補了一句。
我不怕。

她想吳志國永遠不會知道的是那句話支撐到她走到了最後。
左右手發顫地差點兒交握不住,她強迫雙腿在最後的最後至少好好走一段路。就這樣踉蹌走向刑場時她想起這句話,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
別害怕呀,顧曉夢。

別害怕。


×××


吳志國在一灘乾涸的血中抱起了顧曉夢。
僵硬冰冷,皮開肉綻,和他記憶中的她相距甚遠。吳志國看著這般模樣的顧曉夢,身體彷彿又重新感受到那些折磨帶來的疼痛。
血漫到口中的腥甜,肌肉痙攣而不受控,每一次電擊都彷彿要震碎骨髓。

他不知道顧曉夢如何撐到了最後。

但他記得自己感官近乎麻痺時見到了她。
她的小巧下巴,略顯蒼白的唇,凌亂的黑髮,執著卻又驚慌欲哭的眼神,卻又因忍著而顯堅毅的嘴角。那是吳志國最後一次見到的她,他甚至還想起了在她那嫩掌上書寫的觸感;想起了那天,他撕裂她領口的那晚,百合香味撲鼻而來。

現在他想起了兩人在舞廳唯一跳過的一次舞。
是首慢歌,兩人靠得極近,身子緊貼。顧曉夢像是被抓著的野兔,卻又硬是裝著泰然,讓他忍不住拿她緊繃的肩與腰來取笑,說是一點都不似手腕高段的花蝴蝶,還招來她一段連珠炮似的回嘴。

他抱著她走回正廳,將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翻正,穩穩當當地將她放在椅上。
先是額,再來是頰,他順手把仍睜著的眼闔上,停頓了一會兒,最後沉默又仔細地擦淨了她染血的嘴角。

吳志國點起了菸。

曉夢、曉夢。
他覺得自己就快失去記憶中那聲「吳大隊長」的嗓音,卻毫無辦法。

只是靜靜地將手上的菸抽到了最後。


×××


後來吳志國再也沒用過老槍這代號。
將顧曉夢安葬之後,他想過自己除了報仇還能為她做些什麼。而這大約是他唯一能送給老鬼的禮物。

老槍老鬼自始至終都是個組合,缺一則滅。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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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任性的一篇。短篇拼拼湊湊起來,時間時空都太不受控。
寫著時邊回想著電影,最讓自己喜歡的一幕果然還是吳隊長那滴眼淚。那讓我覺得他是真喜歡老鬼的。


沒看過原著,這篇純為電影版衍生,有誤請包涵。

【風聲】組合(老槍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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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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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omments
  1. 姐姐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說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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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白O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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